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唐婧
12月10日至11日，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北京舉行。此次會議明確要繼續實施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把促進經濟穩定增長、物價合理回升作為貨幣政策的重要考量，靈活高效運用降準降息等多種政策工具，保持流動性充裕，暢通貨幣政策傳導機制，引導金融機構加力支持擴大內需、科技創新、中小微企業等重點領域。
多名受訪人士告訴記者，本次會議提出“要繼續實施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延續了去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的基調，表明我國在“十五五”開局之年仍需以適度寬松的貨幣金融環境支持實體經濟高質量發展。
關于總量型貨幣政策工具，會議表述由去年的“適時降準降息”調整為“靈活高效運用降準降息等多種政策工具”，表明2026年降準降息仍有空間，但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重提“跨周期調節”的背景下，發力可能會更加審慎。
會議還明確引導金融機構加力支持擴大內需、科技創新、中小微企業等重點領域，這意味著相關領域的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有望再度實現“量增價降”。
值得注意的是，本次會議對物價水平的關注程度顯著提升，明確提出“把促進經濟穩定增長、物價合理回升作為貨幣政策的重要考量”，對近期CPI、PPI、GDP平減指數持續處于低位作出回應，也為未來貨幣政策操作明確了主線。
不過，行業的共識是，促進物價合理回升不能只靠貨幣政策。央行曾在《2025年第三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中指出，物價水平受多方面因素共同影響，供求關系是主要因素。促進物價合理回升，需要宏觀政策協同發力，推動實體經濟供需良性循環。中央強調縱深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提振消費的宏觀調控思路也在不斷落地推進，對物價合理回升有積極影響。
關于宏觀政策如何協同發力，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也有明確表述。會議要求，實施更加積極有為的宏觀政策，增強政策前瞻性針對性協同性，持續擴大內需、優化供給，做優增量、盤活存量，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縱深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
會議還指出，要增強宏觀政策取向一致性和有效性，將各類經濟政策和非經濟政策、存量政策和增量政策納入宏觀政策取向一致性評估。
平衡短期與中長期目標
會議指出，明年經濟工作在政策取向上，要堅持穩中求進、提質增效，發揮存量政策和增量政策集成效應，加大逆周期和跨周期調節力度，提升宏觀經濟治理效能。
匯總受訪人士觀點來看，本次會議的宏觀政策定調重點關注兩個新表述，一是首提“穩中求進、提質增效”，二是“逆周期和跨周期”重回政策視野。提質增效是指政策將注重經濟發展的質量和效益，這包括培育新質生產力、推動產業轉型升級、實現綠色低碳發展，從而鞏固向新向優的發展態勢。重提跨周期調節意味著政策將會更注重保持連續性，并在短期穩增長與中長期調結構之間保持平衡。
具體到貨幣政策層面，東吳證券首席經濟學家蘆哲認為，“提質增效”表明2026年貨幣政策將更加注重在多目標間尋求平衡，既要保持流動性充裕和融資條件適度寬松，也要防范資產價格大幅波動，并引導金融資源更多流向國民經濟薄弱環節，提升貨幣政策傳導的精準性與有效性。
至于“重提跨周期調節”，蘆哲告訴記者，歷史經驗表明，當貨幣政策開始強調“跨周期調節”之時，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重要性往往會進一步凸顯，從而更有效地實現“調結構”的宏觀政策目標。
青島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劉曉曙也認為，展望2026年，貨幣政策將延續適度寬松取向，但操作會更加審慎靈活。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可能在“量”上繼續擴容，在“價”上適度下行，重點圍繞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五篇大文章”提供精準支持。
此外，本次會議還重點強調了“暢通貨幣政策傳導機制”，這與《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五個五年規劃的建議》（下稱《建議》）的表述也一脈相承。
在“加快建設金融強國”部分，《建議》明確要完善中央銀行制度，構建科學穩健的貨幣政策體系和覆蓋全面的宏觀審慎管理體系，暢通貨幣政策傳導機制。
央行還在《2025年第三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的專欄四中指出，保持合理的利率比價關系是暢通貨幣政策傳導的需要，并列出了需要關注的五組重要的利率比價關系：一是央行政策利率和市場利率的關系；二是商業銀行資產端和負債端利率的關系；三是不同類型資產收益率的關系；四是不同期限利率的關系；五是不同風險利率的關系。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近期發文稱，當前利率傳導的堵點可以總結為四個方面。
一是比價關系失衡，部分利率與政策利率聯動不足，例如2022—2024年政策利率從2.2%降至1.5%，但非銀同業活期存款利率仍維持1.75%左右，形成套利空間；
二是銀行“內卷式”競爭導致存貸利率調整不同步，貸款利率下行快而存款利率剛性強，壓縮凈息差；
三是激勵機制扭曲與經營主體非理性行為，如銀行盲目追求規模“花錢買存款”，企業對利率敏感度不足，削弱傳導效率；
四是市場分割明顯，不同類型利率缺乏有效聯動，制約政策信號傳遞。
暢通貨幣政策傳導機制的關鍵在于利率市場化改革。央行在上述《報告》中指出，未來，要繼續推進貨幣政策調控框架轉型，更加注重發揮價格型調控的作用。通過不斷深化利率市場化改革，理順由短及長的利率傳導關系以及不同資產收益率的比價關系，充分發揮利率調節金融資源配置機制的效果，穩固金融支持實體經濟的實效。
去年10月，中國金融學會理事會會長、中國人民銀行原行長易綱曾在2024金融街論壇年會中國人民銀行主場論壇上表示，要繼續深入推進利率市場化改革，著力健全市場化利率形成和傳導機制，具體可從兩方面入手。
一方面，繼續完善中央銀行政策利率體系。繼續鞏固以公開市場操作利率為短期政策利率的中央銀行政策利率體系，同時著力完善利率走廊機制。
另一方面，持續強化市場基準利率培育。拓展回購利率DR在金融產品中的運用，進一步鞏固DR的基準性。不斷優化LPR報價形成機制，督促報價行提高報價質量。按市場化原則培育國債收益率曲線。
中國民生銀行首席經濟學家溫彬告訴記者，近兩年我國貨幣政策框架加快向價格型轉型，后續仍將通過調整優化貨幣政策中間變量取得更大成效。央行后續或將通過開展收窄利率走廊、穩定國債收益率曲線、改革LPR報價、靈活存款利率調整等工作，加強各項利率之間的協同性和聯動性，提升貨幣政策傳導效果。
進一步促進物價合理回升
中航證券首席經濟學家董忠云還告訴記者，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貨幣政策方面新增“把促進經濟穩定增長、物價合理回升作為貨幣政策的重要考量”的表述，具有鮮明的現實針對性。當前CPI與PPI持續處于低位，不僅反映需求偏弱，也推高了實體經濟的實際融資成本。
會議明確提出“促進物價合理回升”，意味著貨幣政策將在應對物價下行壓力、穩定企業盈利預期方面發揮更關鍵的作用。
董忠云認為，未來貨幣政策還將與產業端的“反內卷”政策相互配合，共同指向改善微觀主體經營環境、推動經濟進入“價格溫和回升－企業實際融資成本降低－企業寬信用意愿增強”的良性循環。
值得注意的是，11月我國物價已經呈現積極變化。國家統計局最新發布數據顯示，11月份，全國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環比略降0.1%，同比上漲0.7%，扣除食品和能源價格的核心CPI同比上漲1.2%，漲幅連續3個月保持在1%以上。受國內部分行業供需結構優化、國際大宗商品價格傳導等因素影響，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PPI）環比上漲0.1%，同比下降2.2%。
遠東資信研究院副院長、首席宏觀研究員張林認為，為進一步促進物價合理回升，明年一季度降準降息有望再次同時落地，但下調幅度或比較有限。
他的理由是，中央經濟工作會議要求“保持必要的財政赤字、債務總規模和支出總量”，年初降準降息將有利于降低政府債務成本，為政府債券發行提供良好的貨幣金融環境。
但考慮到央行加大國債買賣、買斷式逆回購等方式也可以替代降準進行流動性調控，且銀行存款準備金率面臨5%的隱性下限，本次會議又重提“跨周期調節”，降準降息的空間可能更受珍視。
溫彬進一步指出，本次會議不再提及“使社會融資規模、貨幣供應量增長同經濟增長、價格總水平預期目標相匹配”，而是強調“把促進經濟穩定增長、物價合理回升作為貨幣政策的重要考量”，這一方面反映出后續貨幣政策制定和實施中對經濟增長和物價回升的訴求較強，另一方面則反映出央行對金融規模指標的關注度有所降低。在我國經濟結構轉型和融資結構變遷的趨勢下，未來央行將把金融總量更多作為觀測性、參考性、預期性指標，或通過社會融資條件的相對寬松，以及做優增量和盤活存量并重來達成貨幣政策目標。
董忠云表示，綜合來看，2026年的貨幣政策定調可概括為：以“適度寬松”為總基調，以“促進經濟穩定增長、物價合理回升”為核心目標，以“靈活高效”的總量型工具操作保障流動性充裕，并以“精準有力”的結構型工具引導資源流向重點領域。這一政策組合旨在短期內有效托底總需求、穩定市場預期，在中長期則為科技創新和產業升級提供穩定的金融支持，體現了“逆周期調節”與“跨周期設計”的有機結合。
